第四章 月迷津渡-《赤心巡天》
第(2/3)页
他抓住此身,猛然一掼!
像是扯断了天幕的囚笼,从中抓下来一个火球!
乍看来,天空像是又坠下来一团烈日,与金阳一时难分。
这团火球光耀万里,梵唱不歇。
却是一尊大菩萨身!
非得在目见一道有极高修行,才能驱光褪火,在这尊大菩萨的金身上,见得宋淮的手掌。
此般大菩萨,被宋淮掐着脖子如掐鸡犬,被覆绝天机的大手攥着往文明盆地拽落。
轰隆隆天隙立见,在这个过程里时空摇颤,天柱所倾也不过如此。
蝉法缘出手抹掉一个无名小卒的因果,却因这份因果,被生生拽进文明盆地,这是他亦不曾意想的!
但他亦百战绝巅,深知已至生死关头,不敢再有半分保留。
“过去佛祖,隐光如来。天既不昌,应如我闻——唵嘛呢叭咪吽!”
这尊大菩萨身,顷如玉就半透明,其身浮现十三个光点。
梵身舍利十三种!
交汇宝光,撑鼓卦衣。使他似乎无限地膨胀开来。
这禅身璨光之烈,与金阳争辉,尚还压过金阳一头去。
金身如鼓,佛唱轰隆:“醉心才眠梦中梦,惊蝉谁觉身外身!”
宋淮的大手猛然合拢,掌中烈日都黯光,待得光敛声碎后,却只剩一具小巧的金色的蝉蜕在掌心。
这是蝉法缘证道绝巅前的最后一蜕,是他为自己所修的替命之身。曾以此为苦海渡舟,历尽波劫而登顶。也是他将来踏足超脱之上,送自己成佛的肉蜕灵山!
毁于今。
剥下它,便是宰了蝉法缘的一条命。也永绝了他成佛的可能。
可他毕竟还是逃脱了……
天妖一世寿万年,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。
此刻偌大的天狱世界,所有人都看到金光灿烂。
灿耀在天穹的那轮金阳,照耀整个妖界。
古难山的大菩萨,以光入其间。
遁此身,逃禅命。
灿烂金阳转乾坤。
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瞬间里,几乎宋淮借【毕月乌】的传音,才刚刚传到各大关键战场的真君耳中。
蝉法缘似游鱼入海,化光落金阳,眼看着就要回归古难山……
他却看到一柄剑。
是的。
在悬于高天的金阳中,有一柄剑存在!
那是一柄从不回头、从不折身,以绝对的冷酷贯彻始终的剑。
握剑的人白发披肩,眸光淡漠……
七杀真人陆霜河!
说来也算“妙在偶逢”。
陆霜河剑斩平等国赵子后,仍在探求“最强”。
在【开天】一剑险些杀死赵子前,他先以【一泓秋水照离人】的剑式,剖开了赵子的“万灵登神印”。
彼印使天地万物都生灵,都显神,是驭用生机的无上妙法。
而在这妖界,天地万物若都能灵显,最强大的自然只能是那轮金阳。
在扫灭那些生机,斩除那些神意的时候,陆霜河其实隐隐感受到了神海的涟漪——囿于猕知本的封锁,封神台的隔绝,以及本身并非神祇,他没能洞见真相。
但他想知道,倘若赵子的“万灵登神印”,能够做到推动妖界金阳生灵显神,那是不是赵子作为当世真人的最强?
那样的赵子,他还能够战胜吗?
他边走边想,向着金阳的方向一直走。
不知行多久,又思几时。
许多年来剑道的灵感,如流瀑般将他浇透。
他想到陨仙林里,姜望仗以击败他的天道剑,想到他也从来没有将天道当做尽头。
他还想到观河台上姜望与燕春回的那一战,想到剑道登圣的碰撞。又想到忘我剑君太叔白,曾放盏于月,邀饮万古。
冥冥之中有一种“道”的触动,令他隐隐感受到“往前走”的契机。
向前行,往高处走。
所以他拾光而上,走向了永悬于妖界的亘古金阳。
他知道这多么危险。
妖界本无日月。
妖界的日月是妖族先贤升起。
金阳血月据说是远古妖皇的眼睛!
他走进金阳的那一刻,就是将自己置身于妖界强者的视野里,必然会迎接前所未有的骤雨雷霆。
如此危险,都不输于当初姜望的“一秋求道,万界登顶”!
可若非这样的危险。
何来最强的名?
他的剑从来没有犹豫过。这条路在出现的时候,就成为他必然的选择。
所以他提剑登天。
际遇之巧,便是如此。
就在他走进金阳的这一刻,恰逢蝉法缘拆光而归!
他面对的是古难山的大菩萨,已经在妖界煊名三千年的蝉法缘。
陆霜河这个名字就注定了他的选择。
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刻会发生什么——
绝不回头的【朝闻道】,斩出了理所当然的一剑!
最强的剑,理应得到最庄重的对待,理当感受最强烈的敌意,咀嚼对手最深刻的恨。
陆霜河在妖界的金阳中,已经感受到来自茫茫妖界各个角落骤然腾起的敌意……杀机如芒刺道身。
但他眼中只有对手,亦只是拔剑而斩。
人无所拘,剑无所滞。
就像当初从南斗秘境走进现世的那一路,他一步一剑,斩碎了那些世界所有的困阻!
他是这样走到今天,也将这样走到以后。
这样的一剑……
释放了蜕身、急于逃归的蝉法缘,在这样的时刻里,终于不能再唱他的佛偈,也说不出什么富有禅意的话。
“滚开!”
他只有如此暴怒的吼,以及一记推天而起的大手印。
光王如来托天印。
无穷广阔的天空,升腾起万万里的金色云——那只托天的佛掌,像是抓起了一条金色的袈裟,蒙住了或有几分羞涩的长空。
而陆霜河往下飞坠。
他追及他斩出的前一剑,而递出了更加冷酷的那一剑。
或者他并不是冷酷,只是太坚决了。
这一路走来,从南斗秘境到南斗殿,从陨仙林到朝闻道天宫,从独来独往的虞渊,到只身涉火的燹海……
“我意未改。”
我明白在当今这个时代,我永远超越不了那亘古第一的真人。
真人寿尽一千年,以此真寿,等不到修行世界的再一次跃迁,等不到下一个时代的来临。
但我亦明白,在这一刻,我已经做到陆霜河这个人所能做到的极限。
便纵世尊是我!便纵姜望是我!在这洞真境界,也最多就是我此刻,是我这一剑!
如此……
我是最强的陆霜河。
陆霜河白发飞如瀑,双眸为剑眸,往前亦是抬剑。这一刻他终于踏出了举世无双的那一步,迈向独属于他的绝巅。
登顶第一剑,即斗积年天妖大菩萨。
巨大而无声的爆炸,在金阳之下诞生。
像一个无限扩张的巨大的气泡,膨胀到文明盆地的边界才炸破。
无穷的禅意剑意都散开。
只落一场璀璨无极的光雨!
蝉法缘跌落长空,而陆霜河七窍尽血,被推回了金阳。
“啊!!!”
再次跌落文明盆地的蝉法缘,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。
宋淮单手一抓,自武安城内以及武安城外荒山,同时飞出一条斑斓的因果彩线,如两条巨蟒,错缠古难山的大菩萨于空中,将其牢牢捆缚。
大菩萨以因果系人间!
宋淮便牵着他往下坠。
也是在这个瞬间,一柄极致嚣狂的刀,已穿出天隙。寒锋一照,天地皆白!
又一柄八面汉剑,在风中显形,其上花鸟鱼虫,竟然遥遥映照,窜游菩萨之身。
又有连环炸响,劫雷横空……九劫洞仙指,大牧王夫赵汝成!
根本看不清这一刻有多少攻势落下。
唯见长空挂虹桥,一时间风聚云涌,电闪雷鸣。
一切散开后。
只有横洒天穹的金色血雨,将滋养这片土地,又一个春秋。
袈裟也好,念珠也罢……所有保命的佛宝,所有救命的手段,全都溃散在蝉法缘跌落长空的瞬间。
这尊古难山的大菩萨,在坠回文明盆地后……一个瞬间就被打死!
就连禅身都不存。
最后只有一十三颗舍利子,裹在流彩卦衣里,被宋淮提在手中。
犹有佛性在冲撞,却被压服如拙石。
唯在此刻,宋淮才得以在这些残余的佛性里探寻因果,尝试在其中剥出有关于荒山两位人族修士的线索……寻找猕知本落子文明盆地,蝉法缘更不惜冒险动手的真相。
而在那高空——
一领辉煌灿烂的草原华袍,横展在金阳之下。
俊美如天神的大牧王夫,双手大展而高起,无穷王道气剑环绕其身,便如一只虚状的冲天金鹤。
天神乘鹤飞金阳。
“陆霜河为人族登金阳,我等……当接他回归,为此不惜决战!”
无论陆霜河登上金阳的原因是什么,他一剑截停蝉法缘的归途是事实,他与妖族战斗是事实。
那么没有别的理由——
“袍泽必救。”
这是人族能够在种族战场站稳脚跟的根本原则!
赵汝成底蕴浑厚,注王气贯天子剑脊,前年一朝绝巅,即有天下惊名。他的步法穷乎天地妙理,在蝉法缘身死的一瞬间,就已追近金阳。
其人攻势之烈,有不惜打破金阳的姿态,表现出人族不惜立即开启大战的决心。
而有一只金灿灿的手,比他更快,甚至于……抓到了金阳的边缘!
五官其实明煦,但眸光一挑就桀骜、提起刀来就嚣狂的斗昭,口中衔刀,攀援高天,轻轻一用力,便掰碎了妖界金阳上的种种封禁,翻上了金阳中!
“接什么接?既来之,则杀之。先去太古皇城杀一回!我看是承平太久,他们早忘了肉痛!”
他不说他要救陆霜河,只说要杀去太古皇城。
妖界几乎无日不战,是怎么都说不上一句“承平太久”的。
但这些年这些战争的规模……都太弱!
绝巅都未死几个,怎够让天骁满意?
便以蝉法缘的死,为新一轮超级战争的开始。
“此言甚合我意!”钟璟倒提八面汉剑,跟着便踏上了金阳。
其一人,而似有千军万马在身后,兵煞如龙,喊杀震天。
荆国最早宣布全力备战神霄,他们早就等得鸟疼。
第(2/3)页